2024年05月13日

五毛钱情缘

文化  2024年05月13日   来源:

  □马元雄

 

  五毛钱能干点啥?时下,除了抢红包玩时,会觉得抢了五毛钱有点喜悦外,或许再别无他用,在平时的消费观念中,毛毛钱早已被搁置。曾经的五毛钱,能买一本不错的连环画,能吃一个油饼或一碗凉皮,更要紧的是五毛钱曾让一个乡下少年免于难堪,留住了那份略显窘迫的面子。

  上小学时,我已跟镇子上新华书店的那位秃头大叔混得很熟了,因为几乎每次逢集和周末碰巧遇上的日子,我都会光临书店,我俩除了都爱看闲书这份爱好外,还有个共同点,就是我的兜和他的秃头一样干净。周末的集市上,只要不刮风下雨,大叔就会坐在书店门口的躺椅上,捧着一本闲书优哉游哉地打发着时间。儿时想着长大后能成为他该有多好,端一碗公家饭,然后就是书店的书想看哪本就看哪本,只是想法是会变的,现在家里藏书比儿时那30左右平大小的书店真少不了太多,看书的渴望却早不比当时。如今,瞅着一大摞的书,一年很难读几本,但不变的是买书的初心,碰见喜欢的书就想收入囊中,有点买书如山倒,读书似抽丝的味道了。

  那时,每每看到大叔捧起书,我就会觍着脸凑到跟前,或扎出一副等人的架势,或搞得像是在关注旁边摊子上货物的样子,只是目光用力地向书上逡巡,怎奈打小视力就不好,慢慢地脑袋就和大叔的秃头凑得越来越近,好在他从不戳穿,有时还像脑门上长了眼睛似的,在我没偷看完时,有意无意地等着我。后来,每每想起那个憨憨的秃头,还是会很感激,他用自己默不作声却温润细腻的善良,维护着一个乡下少年敏锐怯懦的尊严。大叔读书的速度很快,虽不及一目十行之神速,的确是目光如电,读到快处,只闻书页哗哗翻动之声,久而久之,我也养成了速读的习惯,没办法,为了向他靠齐,我只能是拼了。

  沾光的次数多了,难免有点不好意思,想着总得给灯盏添点油吧,要不老占人家便宜算怎么回事。慢慢地,父亲给我赶集时用来买东西的钱,我就会省出一毛两毛的攒着,有时他心情好会给买个油饼的五毛钱,我硬是忍着馋没有花,终于攒了几块钱。那是我第一次底气满满地冲进书店,穿着千层底的脚居然没有发虚,阅兵似的眼光在书架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一本《罗通扫北》上。恰好前两天刚偷读完父亲在朋友家借来的一套《薛家将》,看到罗通拖肠大战敌将的情节,想想这家伙真算是个视死如归的爷们,肠子都被使双枪的敌将挑出来了,最后硬是将流出来的肠子咬到嘴里和敌将拼了个你死我亡。少年人对英雄的崇拜无须多言,那是深入骨子里的,但薛家将时的罗通早已英雄迟暮,只是个配角而已,在《罗通扫北》时,他自是无可置疑的男一号,遂想一睹为快。

  进了书店,心情大好地吆喝着卖书的小姐姐将书拿过来,小姐姐一愣神,还是沿着我指点江山的食指,准确地将书抽出递过来,笑盈盈地瞅着我。“哗哗”翻动间,已大体将目录瞅了个十之七八,再瞄了一眼价钱,爽快地把口袋里地钱“啪”一下甩在柜台上。小姐姐麻利地点完钱,又笑盈盈瞅着我,不紧不慢地说还差五毛钱,我顿时脸红,自己拿过来复点了一遍,确实是还差着五毛,立马感觉柜台比刚进门时高了不少,左脚使劲地搓着右脚的脚踝,但脚踝上那该死的痒痒却怎么也褪不下去。讷讷了半晌,憋出来几个字“下次逢集给你!”“不行!”小姐姐并不买账。瞬间,有一种难堪的滋味从肚里喷涌而出,冲上脑袋,马上就要溢出眼眶。

  就在这进退维谷的尴尬时分,大叔锃亮的秃头晃动在我的面前。“钱没带够?下次赶集记得带上。”他说这话的时候,还轻轻抚摸了一下我的小脑袋。在这个新华书店里,是大叔说了算,固执的小姐姐也只好放我一马。我怀着无比感恩的心情,手里紧紧捏着《罗通扫北》,三步并作两步跑出了书店大门。更让人开心的是,在集市上又碰见了新婚不久的小姨两口子,小姨夫大方地给了我一块钱,让我去吃碗凉皮和油饼。很庆幸遇见了小姨他们,让我的肚里也有了食粮。

  多年以后,我依然会想起那位秃头大叔,他给了我精神食粮和读书买书的友情激励,让一个乡下少年有勇气继续跨进书店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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