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旭蔚
告别了缺吃少穿的童年时代已有35个年头了。童年时代留给我记忆深处的美好片段其实并不算多,岁月模糊了我的许多记忆。但是从县城新华书店购买的《小学生作文指导》《习作之友》的故事书,反而愈发清晰地镂刻在我的脑海中。
我永远不会忘记:32开本不足40页、封面印着猪八戒吃西瓜的儿童彩色图画的这本书,定价0.20元,里面收集了从全国精选出的优秀小学作文20篇,那是我的最爱;另一本同样大小的开本,200页纸张,显得蓬松虚厚,封面和书脊只是墨印了简单的“习作之友”4个宋体字,黯黄色的书皮没有任何图饰与点缀。尽管粗糙,我还是爱不释手,特别是第一页开篇的那首小诗:“樱桃好吃树难栽,不下苦功花不开。幸福不会从天降,社会主义等不来。”用它作为我的座右铭并牢记终生,时时体悟,受益无穷。
在当时来说,拥有这两本书确实让我感受到初探人生的富足和自豪。因了这两本书,我也同样享受了一两个月被同学无条件的抬爱——为了借阅、誊抄,他们跟前撵后,言听计从,甚至昔日的冤家对头也可以接受我的颐指气使。
那还是1982年初夏时节的事。当时我正在大队办的新光小学上五年级,为了备考庄浪一中,学校连星期天的休假都取消了。作为留级生,我的学习成绩一直保持在班里前三名。数学课本上没有我不会做的题,语文课文几乎能倒背如流,即便这样还是对考中学充满了担心与恐惧。上学年勉强压线而未被录取的经历,让我幼小的心灵备受打击。我永远忘不了那个阴雨霏霏、檐雨如注的初秋午后,父亲身患疾病,斜倚炕头铁青着面孔喊我站立在房门口,给我讲述龟兔赛跑的故事后,问我是要学兔子还是要做乌龟。我陷入两难境地,选什么都会挨骂受气,最后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地表示我是兔子愿学乌龟。我的回答让父亲大为光火:“这穷家供不起你这号浮浅的庸才,你要拿什么供你复读?”我倔强地答到“养鸡卖蛋”,十二岁不到的我怎能理解爸爸“宁当鸡头,不做牛尾”的考虑。
自打那日表态要下决心自供复读后,每天一有空我就翻拣家里的文字,价值一元的红塑料皮的《新华字典》和《毛泽东选集》第五卷,甚至连墙上到处糊着的报纸也都成了我的阅读对象。更令我莫明其妙的是隔三岔五早晨睡起,我总会在爸爸睡过的铺盖上拣到一分,或者二分的钢元硬币。中秋节临近时,开学复读之际我攒了8角钱,便用其中的5角钱在对面的朱家大湾一个同学家,买得一只拳头大小的黄色鸡雏儿。
冬去春来,小雏鸡成了很能下蛋的大鸡婆,它产的每一枚蛋都被我积攒起来,之后以每枚8分钱的价格卖到门市部里,换作笔墨纸张。最大的一笔交易就是到15里外的县城唯一的新华书店买到《习作之友》等两本书,那可是整整15颗鸡蛋呀!
买书的经历更是难忘。那天午饭后,我简直是一路小跑着下山,然后抄近路穿林越涧,还在何马家看田禾的敞房里躲避了大半个小时的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最后冒着险些被河水冲走的危险,脱了个精尻子,头顶裤子蹚过浑浊冰凉的河水,提着一双泥糊了的布鞋,赤脚踏着满街的泥水才到新华书店的。
第一次走进比教室大出许多倍的新华书店,看着玻璃柜台里、贴墙壁立的木货架上各种各样的书籍,还有头顶上悬挂着的“马恩列斯毛”的画像挂图及各类年画、宣传画,这让我惊喜万状,书店里竟然有这么多图书,真是太令人神奇和向往了呀!那时候,我对三位营业员崇拜得五体投地了,觉得他们坐拥书海,是全天下最幸福、最有学问的人。
挑挑拣拣,最后按钱打豆腐,我买下了这两本书。回家后顾不上吃晚饭,就着一豆昏黄的煤油灯读了一个通宵,次日带书到学校立马被同学围了个水泄不通。就凭着这两本书的启迪,我的作文水平提高很快,读书的兴趣也日渐浓厚,以至于还培养起日后买书、藏书的好习惯。
而今,无论到哪里去学习、旅游,有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那就是去逛当地的新华书店。这些年来购买的书籍盈箱累柜,可谓汗牛充栋,我也乐享着图书带给我的无限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