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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下的暖阳

万玉鹏

平凉日报      2025年08月25日     

  在庄浪南坪镇刘坪村小庄,五十六岁的王改过如一株沉默的棉株,将三十五年的光阴纺成细密的情丝,在贫瘠的土地上织就了一幅孝亲敬老的长卷。十里八乡的风里,总飘着人们对她的赞叹——这是个把日子过成诗的好媳妇。

  1988年的红绸还沾着泥土的气息,王改过便走进了刘家窑湾最简陋的土坯房。新婚的红烛尚未燃尽,丈夫刘志明便背着行囊踏上了远方的求生路。三百多个日夜,她望着公婆在油灯下编席的佝偻身影,将那份勤劳与慈蔼刻进心底。粗粝的席篾磨破了公婆的手指,却磨亮了她眼里的光——这个贫寒的家,从此有了她要守护的温度。

  婆婆的腿肿得像发面馒头时,王改过正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秋霜落在田埂上时,她和公公把月亮耕进地里。冬雪封门的夜晚,她将丈夫寄来的汇款单压在枕下,盘算着凑够给婆婆抓药的钱。浮肿的双腿穿不上棉裤,她就把棉袄拆开,缝成宽松的棉裙。汤药太苦,她在灶膛里煨着蜜枣,用粗瓷碗盛着递到婆婆唇边……那些年的月光,总照着她往返医院的脚印,深深浅浅,串成日子的刻度。

  婆婆化作坟头的艾草后,公公的肺气肿成了悬在檐下的雨。两个孩子在远方的大学里苦读,她把每粒米都数着下锅,却从不错过公公的药时辰。“您得跟这病较较劲,我陪着您。”她的话像灶膛里的炭火,不炽烈却暖得持久。

  晨曦刚漫过窗棂,她已把熬好的药汁温在砂锅里。日头爬到屋脊时,她背着喷雾器在田里忙碌。暮色浸凉阶前的青苔时,她正给公公擦身换衣。听说氧气能熨帖老人肿痛的肺叶,她立刻买了五个蓝莹莹的氧气包,像呵护易碎的星光。每次氧气将尽,她便骑着那辆叮当作响的自行车,在蜿蜒的乡路上颠簸五公里,把医院的纯净空气驮回家。

  每周三的黄昏成了雷打不动的仪式:木盆里的温水漾着夕阳,她替公公揉着脚踝,银发与青丝在蒸汽里缠绕。指甲剪“咔嚓”轻响,剪掉的是岁月的尘垢。棒槌在石板上起落,敲打的是日子的褶皱。当医生宣布老人的肺功能奇迹般恢复时,亲戚们围着晒暖的公公惊叹,他浑浊的眼睛望着灶间忙碌的儿媳,像望着自家田里最耐旱的庄稼。“这都是该做的。”她低头擦着灶台,红晕漫过脸颊,像被灶火熏红的晚霞。

  “公公把志明拉扯大,比地里的老黄牛还苦。”她总在暮色里择菜时念叨,“让他多看看日头,我这心里才踏实。”朴素的话语里,藏着比书本更厚重的道理。

  九十四年的光阴在公公脸上犁出沟壑,却没能磨钝他对重孙的期盼。当听说新疆的后辈添了第四代,老人枯瘦的手在膝头摩挲,眼里闪着孩童般的光。“去看看吧。”王改过和丈夫对视一眼,决定圆这个梦。

  乡邻们的劝说像秋雨般密集:“这把年纪,怕是要把骨灰盒带回来。”夫妻俩只是把老人的棉衣缝得更厚实些。舷窗外的云絮翻涌时,公公枯槁的手指贴着舷窗,仿佛要触摸天上的棉花。在乌鲁木齐的晨光里,重孙的小手握住曾祖的指尖,四代之隔的温度在那一刻交融。王改过牵着公公的手,走过喀纳斯的湖畔、吐鲁番的葡萄架,看天山的雪落在老人银白的发间,像给岁月镀了层温柔的金边。

  归乡的火车上,公公在摇晃中打盹,嘴角还噙着笑意。王改过替他掖好被角,望着窗外掠过的胡杨林,忽然明白:真正的孝顺从不是惊天动地的誓言,而是把每个平凡的日子,都过成让岁月动容的模样。

  这个从不识字的农妇,用三十五年的坚守写下最美的诗行。她没有豪言壮语,却让“孝”字在炊烟里生生不息。她没做过惊天伟业,却用日复一日的照料,诠释了什么是“真爱无言”。